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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、十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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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近日连着下了几片雨,才将暖和的风又带上了寒气。书院里的松柏竹林,包括藏书楼旁的高大梧桐皆是湿漉漉。

    张厌深今日有事,贺今行便得了半天假。

    他自藏书楼里出来,捧着双手哈了口气。

    白雾即散,可见右手掌的伤口已脱痂,只余几线印痕。

    拐进学斋,就看见自己斋舍的门开着,走近了,听到陆双楼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唔,之前给今行了。我做不了主,你问问他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他跨进屋子,见两个人围在一处,一个半蹲着,一个弯腰撑着双膝,都背对着屋门。

    两人一起回头,顾横之往旁边让了让,露出被他按着后颈扒在箱沿上的兔子。

    “这东西太闹腾。”陆双楼站直了,肩胛骨靠上身后的柜子,“是时候送上火堆了。”

    顾横之点点头,“你决定。”

    万物交欢的季节,顽石斋这只兔子对配偶的渴望越来越强烈。给它磨牙的木枝已经断了几根,指宽的箱壁更是被挠得惨不忍睹。

    再放任下去,八成要急得咬人。

    贺今行看着被顾横之喂养得白白胖胖的兔子,这没灵智的生物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命运的宣判,却不断蹬腿试图挣脱桎梏。

    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兔子,但不是他捉来的,也并未负责照管。

    所以他只说:“养不下去就不养了吧。吃还是放我都没意见。”

    顾横之提着兔子起来,然后一手托着兔子的屁股,一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脊背。

    “出去?”

    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,陆双楼站直了,“我先回去换身衣裳。”

    西山书院背靠小西山,从藏书楼背后翻/墙出去,爬几坡就是半山腰。

    金乌挂于水墨似的天空,淡黄的阳光普照,山野间粉桃白李渐瘦,残红铺了一路。

    贺今行跟着两位同窗七拐八绕,穿过一片树林,林深处一间茅草屋静静伫立。

    “这屋子起初是一位老猎户歇脚用的,我发现时他已不常上山,我就买下来了。”陆双楼将钥匙插进门锁,打开木门,请他们先进,“我带你们来,不许告诉其他人啊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贺今行点头,下意识扫了圈屋子内部。

    屋内光线不甚明朗,只有一个纸糊的小窗。加之一床一桌,一把摇椅一个火笼坑,坑上悬着一只吊起来的铁锅,锅盖上覆着厚厚一层灰,把手上还挂了一把大勺。

    “没用过,别看了。”陆双楼往摇椅里一躺,半阖着眼继续说:“也就这锅不占其他地方,不然我早扔了。”

    摇椅宽大,上面垫着厚厚的毛皮,与萧条的四壁格格不入。贺今行猜是陆双楼自己置备的。

    “怎么处理?”顾横之抬了抬手里的兔子,松开罩着兔子脊背的手,想去摸一摸兔耳朵。

    这兔子自打被他抱起来,就安安静静的,乖巧了许久。却见它忽然一耸头,整只兔“嗖”地就蹿了出去。

    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做跳板,它直接扑向距离较近的摇椅,并在飞扑的过程中亮出了爪子。

    从驯顺到扑出,不过一息。

    “双楼!”贺今行惊声叫道。

    却见陆双楼豁然睁眼,快如闪电般伸出五指,准确无误地截住了飞来的兔颈子。

    如雪白棉花般的一团在手中不断挣扎。

    他慢慢收紧五指。

    “好快。”顾横之说。

    不知道他说的是兔子还是人,总之贺今行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或许因为陆双楼这人平日总似没骨头,能坐着绝不站着,看着比实际更瘦弱一些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就有些担心,没细想对方也是个练过的。

    “还挺肥,烤着吃了吧?”陆双楼答道,微微松了手。兔子立即给他一爪子,被他眼疾手快地躲开。

    这小东西跌到地上,扑腾了几下,飞速起立,然后蹿进了床底。

    贺今行蹲下去看了看,一片黑乎乎里,雪白的兔子缩在床底下最角落,警觉地竖着耳朵。

    “怎么弄出来?”

    床不大,也不高,目测得趴着才能进去。

    “要么吓出来,要么爬进去抓。”陆双楼坐直看看两位同窗,“谁来?”

    另外两人一齐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没辙,我也不想弄脏衣服。”他站起来,“看来今日是吃不成兔子了,去找找果子?”

    “也好。我们走了,或许兔子就自己出来了。”贺今行点头,视线撇过那张窄床,跟着一起出去了。

    张厌深推开自己在师斋的小院大门,几个着常服的人正等在院子里。

    为首的中年男人扶着三指宽的腰带,见他回来,笑眯眯地拱手道:“张公。”

    “请。”张厌深说着,却并不停留,径自走向室内。

    男人自下属手里接过一个食盒,自然地跟在他身后进屋。其他人则守在四处。

    起居室简洁而雅致。

    两人于一方长案两边坐下,正对的窗扇大开,框起小院里那株枝叶青青的腊梅。

    中年男人打开食盒,取出一壶两盏,并盅碟碗筷,再倒了两杯酒,将其中一杯奉于对方。

    张厌深双手接过,抿了一口,“栝蒌实,薤白,半夏,佐黄酒。”

    他眼里浮起笑意,“杨大人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春寒,张公保重身体。”杨语咸举杯以敬,再仰头一饮而尽,方才舒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梦此来有两件事。”他边分盅筷,边絮絮说道:“第一。上巳不久,京中纨绔闹市纵马,引发踩踏,两死十七伤,皇帝震怒,傅家推了个庶子做替罪羊。”

    张厌深未用午饭,此刻只慢条斯理地喝粥。

    杨语咸继续道:“也不怪秦相,领头的是他亲儿子。虽说是个酒囊饭袋,但命好,他老子就他一个。还指着传续香火,不护不行。”

    院子里安安静静,屋子里空空荡荡,他说得缓慢而随意,仿佛评价的对象不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,而是随便一个村夫。

    沙哑的声音飘远,细听之下倒生出些这人在窃喜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傅家付出一个庶子,得到了什么。”张厌深放下调羹,瓷柄碰上桌案发出一声轻响。

    天下熙熙,越是高门,往来利益越是赤/裸裸。

    他叹了一声,“秦傅两家要联姻?”

    “对,先生猜得不错。傅家嫡出四个女儿,别说一个,嫁两个怕也是愿意的。”

    杨语咸笑着将一碟清蒸的鱼腹推向张厌深,“临走时才烹的鳜鱼,先生尝尝。”

    稷州城东北的傅宅,正院正房。

    傅景书端着药碗,舀起一勺,轻轻吹了几下,送到傅谨观唇边。

    后者靠坐床头,倚着大迎枕,低头抿下那一勺药。

    这几日寒暖骤变,他随之缠绵病榻,虚弱到不能举杯。至于药苦不苦,他的舌头已不太能分辨。

    傅景书慢慢喂完一碗药,站在床前五步远的人也讲完了今日所学。

    这人束男儿发髻,着靛蓝竖褐,身材平平。细听声音,却是清冷女声。

    “……所以谓之‘祸福无门,为人所召’。”

    “哥哥,你看。”傅景书放下药碗,替床上的人擦了擦嘴角。她的轮椅紧挨着床沿,轻声如同耳语。

    “先贤都说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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