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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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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更漏打过了子时。

    外面连绵的雨声,长公主府外跸道上疾驶而来一辆马车,转了两个弯,停府邸的巷。

    周太医背着『药』箱自门入府,一路有下人为他撑伞,匆匆然来到鸣皋苑,但见廊下灯笼通明如昼,侍女肃容,仿佛严阵以待着什么。

    周太医当下更慎重,帘外告声失礼,抖拂袍角的雨水,躬首入内。

    殿内的气氛比屋外还冷阒。

    周太医诧异地望见外罩间,那里立着个襟衫落拓的男子。

    他辨认了好几次,才相信此人梅鹤庭。

    实因这位驸马爷兼大理少卿的姿容,朝中出了的罄然洁净,说他整肃如老夫子也不为过。想不到私帷之中,竟有这样疏洒不羁的一面。

    不都轰传长公主将休驸马吗,目下他却如此衣容出现长公主的内帷……

    周太医一时有些闹不清章程。

    “夜半三更请太医来,多有劳烦。”长公主垂下的帐帘中发话,打断周太医的杂。

    适才,从噩梦中惊醒,吐了一口血,偏被梅鹤庭撞个现行。

    着本该罩房的人连声追问,宣明珠气极反笑,也有些忖不透他了。

    从什么时候开始,最知节守礼的梅长做起了闯门入户的勾当?

    将休夫牒书甩他面前,本意就为断他的念想。

    可这人独有的脾气上来时,噎人如此,任你斥他犯上轻薄,人家就跟铜豌豆似的戳外屋地,直眉直眼盯着你,非请太医过来看过脉才罢休。

    眼看迎宵几个要上全武行,宣明珠叫了声罢。

    身自己的,原本就打算召医的,把周太医夤夜冒雨折腾来,还有一个原由,就为了抹去梅鹤庭的疑心。

    否则被他抓住点蛛丝马迹,怀疑的身子骨坏事了,指不定酸儒子的那套道义心、责任心发,反口不肯与两断。

    “方才本宫魇了梦,”帐中人漫淡道,“醒咳出了些血丝,想入夏肺气干燥的缘故,倒未觉得有不适,只嬷嬷不放心,这才劳动了太医。”

    周太医略抬,对上帐外女史的眼神,便知这话说给他的,要他瞒下病情。

    他斜觑梅驸马那双水红清潋紧盯着帐帘的眼睛,暗道:也不知不放心的究竟谁。

    不好揣测贵人家事,周太医隔帘为长公主诊脉。

    沉『吟』一时,他按照公主的意胡诌:

    “这个……的确肺热痰,殿下春秋之年,气血方盛,饮食间或有厚腻油炙者,偶尔咳出血丝也有的。不会伤及根本,殿下无须过于忧心。”

    然而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,但凡得了血枯症这个顽疾,便如同身上背了个吸人血耗人气的怪,气血只会一日日枯弱下去,直到失去供养而死。

    周太医来外的荷茎雕花方几上开平安方,一面暗琢磨:据长公主方才的脉象显示,其周身气血确实旺盛异常,只不过充涌逆折,与血枯症的症候不大合得上辙。

    只像……寻常的肝气失和,血不归经而已。

    ——莫不会误诊吧?

    这个古怪的念从周太医心里划过,随即自己又否定。

    荒谬荒谬,杨太医为御医圣手,他为长公主开的那张『药』方,对血枯症患者有强提气血,延长阳寿之效的。

    若误被普通人服用,便会紊『乱』全身的血脉流行,渐渐吐血成习,反而会要人命。

    杨太医总不至于分不清二者区别,这样大的阙误,可掉脑袋的差事。

    为确保无疑,周太医多问了一句:“敢问殿下,近来可觉贵有其他不适之处?”

    梅鹤庭的眉心动了动,侧耳。帐中人默了一下,道:“无。”

    周太医便彻底放心,放下毫管将可用可不用的平安方呈上,揖手欲辞。

    “太医。”一直沉默无言的梅鹤庭忽然叫住他。

    “当真无碍?你可诊仔细了。”

    周太医被那双锐利的眸子凝住,突然想起梅驸马的另一层身份,硬着皮点。

    袖子仍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不放。

    周太医朝那张瞳孔幽细,淡如金纸的脸面上望了一望,用打着商量的口吻道:

    “大人您……身子可有处不爽利,下官顺便也替您看个脉象?”

    比起语声从容的长公主,周太医觉得此刻脸『色』得像霜的梅鹤庭更像个病人。

    梅鹤庭到这句话,终于默然撒开手,顺势将太医的袖褶抚平。

    封了荷包,着人好送出去。

    积年的习惯非一朝可改,他一不留神带出了主家的语气,迎宵怔愣须臾,向内帷望了一眼。

    殿下未开口,便也退去。

    细篾帘子一挑起,半扇雨气混着暗昧的夜『色』倾袭而入。

    梅鹤庭侧身风口挡了一挡,转看向那方掖严的帷帐。

    似乎知道他还,帐里响起一声淡嘲:“放心了?闹够了?”

    “殿下否有事瞒我?”

    太医的言之凿凿并不让梅鹤庭放心,他低道,“我想你亲口对我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帐中无回音。

    泓会意,清清嗓音道:“梅大人自重,玉牒已重修,如今殿下的千桩万桩事,都与大人无关了。今夜大人擅闯帷帐之罪,待梅太太走,殿下自有计较,还望你看小小姐的份上,莫要如此轻浮。”

    一个梅太太,一个小小姐,说了投鼠忌器,并非长公主对他梅鹤庭还有什么念。

    话说到这份上,脸皮再厚的人也要没趣。

    况梅鹤庭从发丝到脚底跟,都与轻浮二字沾不上边。

    他目光浮起一层青幽的水『色』,渊停岳静几弹指,折身离开寝殿。

    又不走远,只外廊,橘红的防雨灯笼檐下微晃,将一个剪影映上窗绡,曳曳地随风雨飘摇。

    “这梅大人的脾气,真……”泓啼笑皆非地掀起纱幔,下一瞬神『色』凝固。

    帐内,宣明珠仍安静地欹引枕上,只唇边多了一道殷红的血痕,自唇角流下,半干涸地止于颔尖。

    “殿下!”

    宣明珠嘘声压下的大惊小怪,如桃瓣微挑的凤目依稀淡定,漱口净面,换衣重新卧下。

    先前做了那样一个梦,又折腾了大半夜,委实有些疲惫了。

    那人愿意外当落汤鸡,为谁风『露』,不意。

    按晋礼,公主丧,驸马当服杖期之縗。之所以赶病发前与梅鹤庭休离了断,就为了免去这一桩。

    一年的服丧,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,然对于与内阁争权拉据的少帝来说,现成的辅弼之臣眼前,莫说一年,纵使只迟一个月,便不知错失多少先机。

    所以梅鹤庭什么都不知道最好。

    宣明珠方才魇了一回,这会子躺下,迟迟也无睡意。

    有时候觉着,宝鸦梦魇的『毛』病遗传了的,时一做噩梦,也喜欢赤着脚丫跑到母寝宫,也爱腻母温香的怀抱里撒娇。

    女子蜷弓身,漆黑的长发如一匹绸铺散妆花枕上,双臂拢着自己,闭上眼任绪漫衍。

    一时回忆起梅鹤庭娶那一年才十七岁,若换成言淮,就一个孩子,却拿他当自家的一样敬崇亲爱,实『色』令智昏,惹人发笑;

    一时又想到,以晋朝的风俗礼,男十七、女子十五可嫁娶,偏偏少帝冬月,还要等半年才能大婚立。

    皇的人选早先帝时便已定下,墨太傅家的孙女,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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