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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、夜半歌(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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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“嚯”了一声,说到这个他来了劲,把扇子一合:“那可多了,就王大……大官人那人缘,您上菱阳河两岸打听去吧,十个人有九个想咒死他……”

    眼瞅着他越说越不像话,庄王只好再一次打断他:“家教不严,把他惯的没人样,尊长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永宁侯世子“美名”远播,赵誉早有耳闻,一见这状似山鸡的本人,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,只得转头对庄王说道:“大选年有邪祟混入金平,以尸为媒,谋害朝廷大员之子,所图必定不小。天机阁自然会全力追查这些邪魔外道,也请诸位贵人多保重——另外,死于抢阴婚的人身上往往会带尸毒,听说世子昨夜与死者接触过,我这有张安神辟邪的符咒,世子记得泡水服下。”

    庄王挥手令正要上前的家仆退下,亲自上前接过,又转头命人将自己收藏的一副古画请来,对赵誉道:“前一阵机缘巧合,得了这么个宝贝,我这俗人也不知道怎么保管才算不辱没名画。早听说天机阁有位赵尊长是行家,今日可巧碰上您来,少不得厚颜托付了。”

    赵誉微微一抬眉:“殿下认得我?”

    庄王笑道:“我少时曾跟着宁安赵氏的棠华先生学过画,先生不止一次提起过尊长。”

    赵誉一听就笑了,顶着张青年面孔,他却不由自主地端出了长辈姿态,颔首道:“棠华是我三弟之子。”

    奚平早起还没吃饭,庄王不让他说话,他一张贱嘴闲着也是闲着,就偷偷从旁边桌上摸点心吃。他听到这,差点让荷花酥噎住,不由得对眼前的蓝衣尊长肃然起敬——那棠华先生老得都糊涂了,他的亲叔伯,可得有多大年纪了?

    这也太能活了!

    庄王再是金枝玉叶,也是个凡人,赵誉跟他本来没什么话说,聊完公事就打算走来着。谁知被一个“棠华”拉回凡间,他想起做凡人时哄过的幼侄,态度不由得亲切了几分,提点道:“仙使快入京了,乱也就这一阵子,这几天记得少出门,写了八字、类似庚帖东西不要接。诛邪除魔都是我们分内事,殿下不必客气,画就不……”

    他话没说完,下人已经捧了个木盒来,盒子一打开,赵誉推拒的话卡在了喉咙里。

    奚平探头看了一眼,见木盒里放的是一角残卷,只有半尺见方,破破烂烂的,心说:这什么玩意儿,染缸里腌过的烂抹布?

    可是人间行走赵卫长见了这块“抹布”,却用了吃奶的力气,才没让心里的惊涛骇浪露出端倪来,因为过于屏着,他的声音压得有点发紧:“浮山海市图。”

    庄王好整以暇地笑道:“书画一道,我只知皮毛,画也只得了这么一角,实在看不出真假,听说尊长有一枚‘观澜’,可以去假还真,还请尊长品鉴。”

    赵誉眼角微跳,沉默地伸手一捻,戴上了他那枚水玉扳指。水玉珠才刚靠近画布一臂远,就发起柔和的白光,迫不及待地宣布,这画再真也没有了。

    “看来没上当,好悬,要真是假的,今天可算在尊长面前丢人现眼了。”庄王说完,又吩咐下人包好,“尊长千万不要客气,棠华先生是我师长,您又是棠华先生的长辈,孝敬长辈是应该的。”

    《浮山海市图》因战祸四分五裂,赵誉苦心搜罗了五十多年,至今也只得了两角残卷,如果是在别处遇到,他能欣喜若狂,付出什么代价都得弄到手。

    可姑且不论庄王是怎么弄到的,赵誉之所以惊骇,是因为这张古画是他能否再进一步、成功筑基的关窍。每个修行中的半仙都有这么一个“关窍”,那是绝密。

    庄王怎么会送他这幅画?

    是巧合,还是……

    那病病歪歪的青年笑容很干净,似乎对那古画的价值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赵誉心里惊疑不定,又实在无法拒绝那古画残卷。沉吟良久,他才将微微发烫的“观澜”水玉扣进掌中,拱手低声道:“如此,便多谢殿下了。不知殿下有什么可以差遣……”

    “哎,”庄王打断了他,“岂敢,不过是想和尊长结个善缘。我等能安安稳稳地住在这金平城里,全靠仙门庇佑与诸位尊长护持呢。”

    赵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收了画,起身告辞。庄王亲自送到了门口。

    奚平懒得琢磨这二位打的什么哑谜,赵尊长一走,他就赖皮狗似的猴到了庄王背后,要给庄王捶背。

    “一边去,”庄王转身变了脸,把长在脸上似的笑容往下一扒,“我禁不住你擂。”

    奚平就缩回爪子给庄王倒茶:“谢谢三哥收留,三哥喝茶。”

    庄王沉下脸瞪他。

    大宛国姓“周”,三殿下庄王名楹,生得温润如玉,再加上三分病气,怎么瞪眼也严厉不起来。

    反正奚平嬉皮笑脸的,一点也不怕他。

    庄王审问他:“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命犯太岁,流年不利呗。”奚平捏了颗冰镇的荔枝,剥开往嘴里一扔,“醉流华一个姑娘,昨儿临上台乐师出了点意外。她要唱的那曲子是我写的,我看她为难……那什么,也是技痒,就乔装打扮给她搭了一出,谁知道那么倒霉正好碰上我爹。就我们家那老爷子,自己也没正经到哪去,好,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,派人一路追杀了我八条街,脚皮都给我磨破了……”

    庄王怒道:“成何体统!”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呢,”奚平一拍大腿,“撞上就撞上了,这么尴尬,咱爷儿俩互相装不熟不就完事了吗?就他,非得喊那么大声,现在弄得满城风雨,不嫌丢人!”

    庄王:“……”

    母舅家一言难尽,三殿下太阳穴疼。他敲了敲木椅扶手,让人上了温水,将赵卫长给的纸符化入水中,按着奚平喝了。

    “唔唔唔我自己来……嚯……好家伙,这什么味儿啊?这符可别是撕草纸画的。”

    庄王:“再胡说八道,就拿草纸塞你的嘴。”

    奚平忙摸了把蜜饯,先塞住自己的嘴,让草纸无处可塞。

    庄王瞪了他一会儿,眼眶都酸了,目光也没能洞穿那小子三尺厚的脸皮,只得无奈道:“刚没听说仙使将至么,你可消停几天吧。这几天给我好好在家待着,不想念书就睡觉,不许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奚平把果核一吐:“大选跟我有什么关系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也是侯门之子,又适龄,怎么和你没关系?”庄王正色下来,喊了他的字,“士庸,不小了,自己的前途也该上上心了!”

    “侯门也有金门槛和木门槛,咱家那不是打龙王庙租来的‘水门槛’嘛。”奚平满不在乎道,“三哥你别快寒碜我爹了,他也那么大岁数了,给他留点脸面。”

    永宁侯的门槛“水”,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——先帝年间,大宛世家勾连,外戚成灾,一度闹得朝中乌烟瘴气。当今天子是个铁腕的人物,继位后隐忍数年,一朝拨乱反正,将几大外戚削了个祖坟开花,差点连亲皇后也废了。

    宫里不少贵人出身高贵,多少吃了娘家的挂落,就这么着,阴差阳错,让奚氏脱颖而出了。

    奚氏小门小户出身,有个芝麻官父亲,死得还早,娘家就剩个不成器的兄长顶门立户。她像根牡丹芍药园中不小心混进来的狗尾巴草,意外入了君王的眼,后来还生了个惊才绝艳的三殿下,一路得宠,升到了皇贵妃。

    奚家上下三代,男女老少都算上,没有不漂亮的,也没有不草包的。

    不过草包虽然没用,也无害。这家人不惹事不争权,专心致志败自己的家,又不祸国殃民。往朝堂上一摆还怪赏心悦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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