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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、第 41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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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是夜。

    一位白衣人坐在屋上,他指尖勾着系绳转着酒瓶,长长的系绳末端,那深红色穗子绕着手腕盘旋而下。

    他另一手枕着后脑,翘着二郎腿晃悠。酒瓶翻飞,一滴酒也没有洒落。

    “还不下来?”在青瓦被踩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中,传来这样一句话。

    他放下腿,足尖踩瓦,整个人朝一侧往下摔去。

    深红色的穗子在夜空划出一道弧度,粗布白衣的衣角扑着风乱飞。白衣人顺着屋脊滚下,手在边缘轻轻一搭,穿过大开的窗,荡进了屋里。

    屋里,一个纸人推着轮椅往前几步,阿林——又或该称为楼林,坐在轮椅上面对白衣人如此行径颇有微语:“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不走门的习惯?”

    白衣人笑了声,退到靠窗,一手单撑,整个人又坐到了窗棂上,此人好似天生没有腰骨,笑容过于恣意放荡,“没有什么所谓罢?倒是你,腿没事还要坐着轮椅,这个习惯不需要改?”

    楼林抓起盖腿的薄被拉高了些,纸人把他推到案桌前,案前点着一支明烛,火焰正盛,纸人怕热,又往后退了几步。

    这个纸人做工粗糙,画技也拙劣,不复象山秘境所见精致。而楼林那副伪装用的粗狂长眉长相也失去了意义,早早恢复成自己原本相貌。

    “夜里凉,受了风,腿会受不了。”楼林执笔,在纸上细细描摹,像是突然记起,又道,“他们来重河了。”

    白衣人——林如鉴笑容收敛,他靠着窗框,仰视飒沓星空。

    楼林等不到回应,问:“要在重河动手吗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林如鉴摇头,一条腿抬起踩在窗棂上,即便再粗鲁的动作,任他做来也像是极风雅之事,“祁凤渊太难对付,引他们去锦衣城吧。”

    林如鉴笑道:“别说没提醒你,他们来重河是为了莲体,莲体不见了,你该想好措辞。”

    “简单,那当然是把罪责推给你。”

    林如鉴挑眉:“真是好主意,但出卖朋友会不会太干脆了些?”

    “罪多不压身,做一件错事是错,做两件错事也是错。”楼林停下笔,仔细端详他的画作,“林公子,我才是该提醒你,若此次不成,我很难再帮你。”

    “普通人活一百多年已经算是高寿,而我用续命丹活了三百多年,也是时候了。”楼林又提起笔,“你弄清楚了么?仙门的‘溯洄’究竟在谁身上?”

    “是什么时候?为什么人有这种所谓的时候,神却没有?”

    楼林描摹的动作一顿,抬眼道:“千百万年前的人也似你这般想法,所以现在已经没有神了。众生平等,都是会有那么一天的,或许你不该强求。”

    “会有那么一天,那也该是寿终正寝。”林如鉴仰头,手指勾着系绳用酒瓶底子轻碰眉心,酒是温的,酒瓶散发的热意能驱赶他的焦躁,“不应该是这样,比如楼明,又比如他,能有更好的结局。”

    笔在纸上画过长长一道,这画算是彻底废了。

    楼林放下笔,捏着眉心道:“或许是因为楼明,我对你多了份感同身受,否则我不会帮你的,这条路明明是歧途,你不该往这儿走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是歧途,什么是正路,在象山秘境之前,谁也料想不到通天仙途会是一条歧途。”

    “别劝了,你知道我素来难劝。”林如鉴跳下窗,朝楼林晃了晃酒瓶,笑道,“不讲这些了,喝酒吗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喝酒吗?”

    连瀛在客栈一楼找到祁凤渊,一楼大堂中央人多,祁凤渊选了处靠窗的地方坐,此间席位都用花鸟屏风隔开,还算安静。连瀛走近才见桌上摆着好几个酒坛子,有个开封的酒坛已经空了。

    连瀛把剑放下,坐到了祁凤渊旁边,祁凤渊手肘搭在窗边,头朝外饮着闷酒。

    连瀛又道:“酒入愁肠愁更愁,你是因为酒能忘忧而喝酒,还是因为喜欢喝酒而喝酒?”

    “有区别吗?”祁凤渊闷声道,“不都是我自己喝酒?”

    连瀛眉尖一动,忽而道:“以前,我陪你喝过酒吗?”

    祁凤渊头埋在手臂间,摇了摇头,酒太烈,劲儿上来了,他有些难受,讲起话来也就不管不顾,语气中带着埋怨:“你没有陪我喝过。”

    “那今天我陪你喝。”

    连瀛抢走祁凤渊手上的酒坛,换成了两只酒碗,塞进一脸不满的祁凤渊手中。两只酒碗轻轻碰撞,连瀛一饮而尽,唇边有残酒滑了下来。

    酒好烈,烧灼着连瀛的咽喉,连瀛望着祁凤渊缓了好一会儿,道:“你喜酒,可我从未陪你喝过,虽不记得,但我也知原由。”

    祁凤渊怔了怔:“什么原由?”

    连瀛又倒满酒,酒倒映着他的脸,一脸迟疑。他扭头去看祁凤渊,好几次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祁凤渊靠在窗边,寻常时候他仪态端正,并不像这般坐得这么懒散,他用没拿酒碗的那只手撑着头,体贴道:“不想说就算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说,你就真的不问吗?”连瀛有些好笑,挪到了祁凤渊身边。

    他是想说的,可他不知如何开口,见祁凤渊没有寻根问底,他就更想说了。

    在连瀛和祁凤渊沉默的间隙里,窗外有一对夫妻走过,看起来很年轻,或许新婚燕尔,情正浓时。可惜两人似乎起了争执,那位夫人走在前头,气势汹汹,男子跟在后头,好几次去牵那位夫人的手都被甩开了。

    他们停在窗外,说话的声音很大,想不听见都难。

    女子说:“工头都说你早早下了工,可你回家回得这么晚,你总是不说你在外头干什么,我看这日子不如不过了。”

    男子有些尴尬,拉着女子小声劝慰了几句,女子垂头用衣袖擦泪,把男子推开了稍许。

    男子见妻子哭了,也顾不上丢不丢人,他从怀里取出一根发簪,簪花手艺精致,顶部嵌着一颗不大的珍珠,他走近对他妻子解释道:“上次陪你出门,见你很喜欢这支簪子,但你没有买下来,我知道你是顾着家里。这几日回家晚,都是因为我在外头还找了别的活儿干,我想多攒攒钱买下这支簪子送你。前几日不肯和你说,是想给你个惊喜。现在你看看,喜欢吗?”

    女子不哭了,男子又细声哄了几句,为女子插上发簪,那位夫人喜极而泣,两人牵着手远离了窗边。

    连瀛没有看窗外,他一直在看着祁凤渊,在祁凤渊眼里颇为奇妙地看出了艳羡。他把手搭在祁凤渊的膝头,又坐近了些。

    “你说我们都在争吵,吵什么?”

    祁凤渊端起酒碗喝完,把空碗给了连瀛,指使道:“倒酒。”

    连瀛:“……”

    祁凤渊重新拿到酒碗,才开口:“就像今早上一样,细说起来都算不上什么大事。”

    他晃了晃,盛满的酒溢了一点出来,连瀛抽出帕子替他擦衣服上的酒渍,好像事不关己地问:“算不上什么大事,还能吵得谁也不肯让谁这么凶?”

    祁凤渊躬着身子,趴在了窗边,说道:“每次吵,你都要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说什么?”

    祁凤渊眼睛疼,他闭上眼,叹了口气:“你说,我变了。”

    连瀛怔了怔,祁凤渊又坐起,把酒饮尽,酒水顺着他下颌流进了衣襟里,他捏着那酒碗,有些不高兴,像是在质问现在的连瀛,也像是在质问以前的连瀛,道:“是我变了吗?你我合籍之初,便是谁也不了解谁罢,怎么能说是我变了?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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