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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0-18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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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隆康帝不想活了,他被裴家逼入绝境,但他是一只困兽,他被拔掉了利爪獠牙,再也杀不了人,于是将这柄利刃递到了他们面前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
    第175章 祝福

    梁齐因走出宫门, 回身望了一眼养心殿的方向,心底千头万绪尚平息,他手里握着经书, 天色昏暗,乌云密布,官袍的长袖盈风鼓起,叫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。

    他回过头, 季时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,抱臂站在官道旁, 手里还拿着一把伞, 背靠着树身姿慵懒, 仰头看了看天。

    梁齐因走上前,轻声道:“阿傿, 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季时傿站直身形, 嘴角淡笑, 晃了晃手上的伞,“我看天要下雨了,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天边便闷响一声,渐渐落下几点雨滴,季时傿顺势撑开伞,问道:“翰林院今日不忙了?”

    梁齐因微微弯着腰, 配合季时傿的身高,才不至于让伞卡着头, 闻言一愣,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时傿是在指他前段时间时常早出晚归的事, 哂笑道:“不忙, 不过明日还得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明日休沐,你又要出去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季时傿偏过头,语气略有不悦,“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?难道翰林院只剩你一个人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过两天就好了。”梁齐因怕她不依不饶地再问下去,连忙转移话题道:“阿傿,今日陛下召见我了。”

    季时傿没好气地“嗯”了一声,梁齐因经常要给隆康帝讲经史,倒也没什么稀奇的,她只是不满梁齐因又在敷衍她。

    然而梁齐因下一句则瞬间让她如雷灌顶,“陛下说,他愿意自认矫诏之罪,只求能扳倒裴家。”

    “什……么?”

    “大概裴家以为他会一直任人摆布,却忘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。”梁齐因低声道:“阿傿,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二人的交谈之声被如瀑的大雨隔绝在一方伞下,季时傿神情紧绷,并不见得有多轻松,“矫诏之罪,要背千古骂名,他真的敢吗?”

    季时傿与隆康帝接触得并不多,他的母亲李贵妃入宫多年,深得圣心,李家还没被抄时,隆康帝有半朝座师的外祖父,有宠冠六宫的母妃,他被保护得太好,甚至带着不适合皇家该有的优柔寡断,或许被遣至封地才是最适合他的结局,而非被架在龙椅上。

    梁齐因也不敢断言,“还是先与殿下他们商量一番为好。”

    季时傿不置可否,入了夏,天气总是反复无常,明明前一日刚下过一场淋漓的瓢泼大雨,第二天又是碧空万里的晴天,鞑靼的归降仪式定在五月底,没有多少时日了,届时季时傿必然要出席,她想在走之前先将上奏的三项管理措施定下来。

    不过眼下先要弄清楚的是梁齐因最近到底忙什么去了,五日才轮到一次休沐,他竟然连续两次都见不着人影,季时傿留了个心眼,待他出门之后慢悠悠地跟上,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去了翰林院。

    季时傿身手好,只要她愿意,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被她跟踪,哪怕是梁齐因也一样,季时傿一路畅通无阻地跟在梁齐因身后走出了定阳街,随后意料之外的,又意料之中的,梁齐因并没有进宫。

    这王八蛋,胆大包天,真敢撒谎!

    梁齐因径直出了城,想来翰林院大概也没什么活计需要他一个修撰亲自出城去办,季时傿原本以为他要去嵩鹿山,转念一想,若是去嵩鹿山,何必总是瞒着她,果然,梁齐因从山脚路过后,转而拐到了另一条路。

    山道上渐渐出现行人,两侧树林茂密,季时傿抬起头,忽然意识到这是哪儿,山脚下有座小佛像,从城门出,路过嵩鹿山,梁齐因要去的地方是京郊白鹿寺。

    越往上香客越多,很快梁齐因的身影便混在其中,季时傿停驻在白鹿寺门前,越来越想不通他到底要干什么了。

    来都来了,虽然找不见他的人影,季时傿也不打算折返,她在寺中无所事事逛了一圈,顺带上了个香。白鹿寺很出名,来这里的香客数不胜数,只不过前两年先帝崇尚道教,继而掀起了一股风潮,世家门阀自然追随皇室,以至于白鹿寺清冷了一阵子,来此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。

    季时傿并未在白鹿寺大殿看见梁齐因,心中不免奇怪,来佛寺不上香他来干什么,正准备出去找的时候,忽然听到一旁路过的香客道:“你说的那个先生今日来了吗?”

    “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正好,我想给我姊妹写封信,今年生意不景气,我想回老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会写‘福’字吗,请先生写信要会写‘福’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这事?我哪里识字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会就不会吧,不会先生也给你写,快,咱们赶紧过去,一会儿人就多了。”

    季时傿循声望去,方才那两名交谈的妇人走出佛殿,一直往白鹿寺偏僻的小院走去,这里并无佛像,也没有支香炉,所以季时傿方才未曾寻过来。

    她张望一圈,发现这里大多都是粗布麻衣的寻常百姓,甚至还有不少五大三粗的庄稼汉,嗓门很大,远远就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。

    人群中间支着一个木桌,坐在前面的人正是梁齐因,他侧耳听着身旁一名妇人说话,神情柔和。

    对方说的并不是标准的京城官话,含糊不清,他未见得有一丝不耐,一面听她说,一面提笔写字,手边放着一张宽大的宣纸,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‘福’字,另一边放着一袋已经写好的信,上面全都标记好了要送去的地点。

    待他写完,又将内容给妇人读了一遍,见信上所说与自己交代的别无二致,顿时喜笑颜开,接过朱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‘福’。

    妇人拿着信笑眯眯地从人群中钻出来,季时傿喊住她道:“夫人,我第一次来,不知道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做什么啊?”

    妇人侧身指了指正在写信的青年,耐心解释道:“看到那个郎君没,这几日经常在这支个木桌帮人写信读信,不收分钱,只要在那张纸上写个‘福’字就好,不会写也不要紧,你将信要送到的地方交代好,先生会帮你寄出去。”

    普通百姓家根本买不起笔墨纸笔,更遑论去驿站寄信,但在这里一分钱都不用花,先生的字好看,读起来也容易,他在白鹿寺支摊的这些天,每日附近乡镇上都会有人特意寻过来。

    季时傿若有所思,弯腰向妇人行了礼,她站在人群最后,远远凝视着里面正在写信的人,眉眼深秀,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,神情温柔,像是朗空暖日下潺潺的流水。

    一直到傍晚,暮色四合,附近乡镇过来的百姓要在天黑前赶回家,人群渐渐散开,季时傿走上前,她是最后一个客人,梁齐因正低头收拾桌上的信纸,没有注意到面前的是谁,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要写什么?”

    “晓看天色暮看云,行也思君,坐也思君。”

    梁齐因提笔的手一顿,低落的墨水在信纸上晕开一片,他惊诧地抬起头,呆愣道:“阿、阿傿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郎君。”季时傿双手撑在木桌上,俯下身直视他道:“你不是说去翰林院了吗?”

    梁齐因一脸被抓包后的窘态,眼珠一转,试图偷偷将铺陈在桌案上写满“福”字的宣纸藏起来,岂料季时傿快他一步伸出手按住,另一只手提起朱笔,轻笑道:“写啊,梁先生不肯做我生意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……我这便写。”

    梁齐因小声应道,换了张信纸,认真将季时傿刚刚念的那句诗写完,等他抬起头时,季时傿已经放下朱笔,她在宣纸最后的空处端正地写下了“福”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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