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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薛玉霄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。

    “裴郎虽好,然而天下千万男子,就算没有如他绝色者,亦有在诗书、在礼仪、在织绣上胜过他的人。喜新厌旧乃是人之本性,何况如今你已经享有天下,霄儿的克制专情是为娘不能理解的,这世上岂有天生之圣人乎?还是你在年轻时将肆意纵欲发泄尽了,才修得一身清净?”

    王孙娘子,公侯小姐,如这般一心一意的人,她平生只见过两个。

    薛玉霄仿佛洞悉她心中所想,望着母亲的背影轻声道:“那娘是怎么看王丞相的呢?”

    两代笔墨风流之冠,俱是情深之典范,弱水三千,取一瓢饮。

    “王秀……”

    “丞相思念发夫十几年,为此不惜绝嗣,身后没有留下一个女儿。”薛玉霄道,“我待裴郎之心,如丞相待其亡夫之心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继续道,“母亲,我并非圣人。在与裴饮雪确定心意之前,我也曾携王郎打马游街、柳河观灯,也曾与崔七共食莼菜鲈鱼,觉得他形貌可爱……我也怜惜过四殿下赠我金锁,愿舍百岁之寿祈我平安,凡此种种,人非草木,岂能无感?只是我想到或许裴饮雪会难过、会伤心,便顾不上其他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何以至此啊。”

    “娘亲,我时常想念还未扬名的那段时日。”薛玉霄声音渐低,“他穿着一身霜衣,满怀清寒,梅香沁透,在案边教我读书写字,如同我的半个老师。我那时……就觉得他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凡俗女子待人,往往色衰爱弛,年月长久之后便觉得此人不能相配自己,故多有负心薄幸女。你怎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若使这么好的一个人为我受磋磨、受委屈,女儿于心有愧。”薛玉霄也站起身,她缓步走过来,任由窗前的风吹动凤钗。“我不能为了怜惜之情而伤了至爱之人。我想,丞相多年不曾娶夫纳侍,也是为了午夜梦回之时见到爱夫,问心而无愧。”

    薛玉霄从来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,而不是天下认为的正确之事。

    她十分善于接受,却又十分固执己见。

    薛泽姝轻声一叹,她其实也觉得裴饮雪是个很好的郎君,只不过她跟薛玉霄观念不同,觉得女儿不能享受齐人之福,实在可惜。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司空大人答应下来,“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。”

    她微微转身,伸出手将女儿揽进怀中,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,感慨道:“霄儿已经不需要娘亲为你保驾护航、遮掩祸事了,你如今高至此位,若我在朝中执政,你必因孝道而退让,不能尽情施为。我们彼此相顾,皆不可尽全力。加上娘年事已高,跟我一个年岁的老家伙死的死、退的退,举目无友,何其孤寂。……所以我想等到年节之后,你新提拔的几个爱臣站稳脚跟,便致仕修养。”

    “母亲……”

    “霄儿切勿劝我。”她一句话将薛玉霄下意识的反应堵了回去,“我正想去京郊道观看顾你义弟。我想,王秀不能看遍的山河风流,在我女儿的掌握之中定会日日隆盛,致仕退隐之后我正好去看……念在死了的面子上,虽不能待珩儿如女婿,也要待他如我的儿子吧!”

    看来母亲还是很喜欢王珩啊。

    薛玉霄不由莞尔:“母亲只疼义弟,不疼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。”薛司空上下打量她,“堂堂至尊,也如此撒娇?你夫郎呢,怎么不见他陪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薛玉霄道:“他去田庄上看庄稼的长势了。裴郎对他亲自带回来的农种十分上心,青麦郁郁葱葱,连我都不敢毁坏。”

    薛泽姝沉默片刻,叹道:“这确然是为凤君的资质啊……”

    太始元年五月末,大司空上表奏请此事,帝纳之,册立裴氏为凤君。

    册封大典之前,这个消息就流传了出去。陪都儿郎失魂落魄、以泪洗面,创作了许多篇幽怨题材的诗文,一时顾影自怜的词句成风。其中,唯有珊瑚主人的诗篇格外不同,居高自傲,逮谁骂谁,看谁的诗都瞧不上……这举措将久不出现的望清辉都炸了出来,两人又是大吵一架,彼此讽刺的诗文辞赋传遍坊市。

    谢四名义上被幽禁,实则在大菩提寺附近结庐而居,每天专心养花种菜,一幅过尽千帆的模样。而裴饮雪也很少显露恼怒之色,处事公正,从不说谢四一句坏话,谁能想到这俩人能匿名作诗吵得如此天昏地暗、日月无光……果然看顺眼只有那么一点点,不顺眼的地方还是更多啊。

    册封当日,是一个无云的晴空。

    薛玉霄穿着赤金帝服,从玉阶之上走了下来,她金色的裙摆拂过阶梯,渡过冰冷的砖石,一路而来,抓住了他的手。

    那是裴饮雪极少的、几乎难得一见的盛装。墨发红衣,戴镶嵌丹朱的玉冠,在一片明艳的衬托下,她的目光照进一双清寒温润的眼眸,他的手被薛玉霄紧握着,于是他缓慢地回握住她的手,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。

    有些时候,薛玉霄会陡然怀疑自己所做的正确之事是否真的正确。不过她知道有一件事她没有做错过……伤痕累累受尽折磨的裴饮雪,被她一路珍藏至此,他的身上没有被世道年轮践踏的伤痕,没有受到辱没和鞭笞。

    梅花抖落一身风雪,仍然安稳地栖于枝头。

    当夜,红烛高烧。

    薛玉霄没有放他去椒房殿,把人留在了她所居的太极宫。这是两人第二次成婚……不,具体来说应该是第一次吧。薛玉霄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,从脑海中努力回忆原装的薛三娘在娶夫的时候做了什么,想要参考参考,然而刚想起来,她就马上拍了拍脑子。

    不对劲,这是在跟谁学呢啊!那家伙不是捆绑就是鞭打,薛玉霄啊薛玉霄,你是不是太紧张了?

    对人拔剑时、起兵夺位时、被废帝所误之时,她心中都没有如此明显的急切跳动。薛玉霄摸了摸门框,闭上眼给自己下了一会儿暗示——亲也亲了,抱也抱了,成婚这么久……不就是实战吗?她熟读学习资料,肯定能得心应手。

    她走入门内,从如意园搬来的青镜映照着凤榻,吉服垂坠在榻上,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。

    星夜无声,恍若初见。

    兰露柳风堆落花(2)

    第86章 

    镜面映照着烛台。

    昏黄的光晕笼罩住整个寝殿。将艳色的吉服、被褥、帐幔,覆盖上一层烛影霞光。霞光之下,是他静谧地坐在榻上的身影。

    她有时会产生一种很不恰当的联想。裴郎像是一盏烧制出来、宁静地摆在案上的瓷器,她将他珍存在身边,只有敲击时,他才会徐徐的、温润地回复她悦耳的脆响……薛玉霄走到他身前,没有撩起盖头,她在裴饮雪身侧坐下,垂头拉住他的手。

    两人的手指极为融合默契地交织在一起,薛玉霄捧起他的手指,在霜白的指节上摩挲出薄薄的笔茧,还有他时常翻阅账本摩擦出的痕迹。她将裴饮雪的手拉起来,轻轻地用唇锋印在他的手背上,低语道:“这件吉服才衬你。”

    红衣上绣着凤凰的图腾。他摸上去还是那么冰凉,肌肤和气息都渡过来一层清寒冷意。她的唇印在手背上,像是带着一层灼烫的火焰,热度从表面的肌肤深深地潜入进骨血当中,每一根脉络、筋骨,都随着清淡的一吻被融化掉了,暖烘烘地被焐成一片春日池水。

    他的手指轻微蜷曲起来,随后又缓缓舒展。裴饮雪拉着她的手挑开盖头,艳色从他的墨发之间飘摇而下。

    薛玉霄认真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还是那双凝如清冰的眼,薛玉霄忽然很想亲一亲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她这么想着,自然也下意识地靠近去这么做。不过在她碰到那双眼眸之前,他的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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