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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我这里来旁敲侧击,试探你的心意,我说凯旋侯为人如何,诸卿焉能不知?她豪门仕宦出身,为司空之爱女,从不受胁迫,你们还是掂量着些吧。”

    薛玉霄道:“是啊……拉拢之事我自然会去做。不过惹毛了我,或许也会人头落地。”

    她从文书中抽出一本,将几个名字记下。所记之人尽是寒门出身,这些人都颇有才干,只是此前宥于士族封锁高官,仕途断绝,如今薛玉霄却要破除士族垄断高官之路,任用寒门出身的酷吏严峻刑法,恩威并施,一边拜访拉拢朝中元老,一边斩去东齐朝廷身上那些不必要的捆缚。

    两人议论公事,处理至深夜。薛玉霄实在疲倦困乏,归园休息——皇宫之内有长兄处理宫政,为平天下之议,于是按照礼法为废帝举哀,她派了人替换紫微卫,让薛氏家兵守护长兄。除此之外,许多宗室亲戚的夫郎皆在宫廷之内,在登基大典结束之前,不得擅自离开内廷。

    大雨过后,风声惠畅。

    园内点起莲花灯,内外皆有兵士把守。名义上,四殿下的身份已被废除,软禁于别苑,与幽囚无异。不过实际而言……

    薛玉霄走入内院,侍奴撩起门帘。画屏之内,裴饮雪一身雪色宽袖的细葛长衫,袖摆上遍布暗纹,恭肃正坐,他今日处理的文书不比薛玉霄要少,有些话为臣的大人们说话危险,儿郎们却可以上门拜访探寻,他持着笔在灯下沉思,书案角落趴着一团红彤彤的阴影——谢不疑埋头睡觉,身形沉进灯火不照的昏暗之处。

    薛玉霄扫过去一眼,指了指。裴饮雪抬首,看了一眼案角睡着的那位,整衣起身,悄然跟她道:“看了我满屋的书,把你的书信诗词评论了一遍,才睡一会儿……终于不烦我了,我们出去说话。”

    薛玉霄丝毫没有异议,两人行至檐廊边,她随手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裴饮雪身上,一边给他系了一下带子,一边道:“虽然春日,却还不能吹风。这几日辛苦你了,我唯恐你操劳病倒。”

    裴饮雪望着她道:“我也怕你太过操劳。”

    他的手慢慢伸展过来,静夜无声,星辰的碎光落在他手背上,霜雪般的肌肤映上星芒点点。裴饮雪悄然地、又十分从容不迫地拢住她的手,轻声低语:“你这几日吃住都在凤阁,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别谈公事了。”

    薛玉霄回握住他的手,在他面前不需要谨慎,于是不假思索:“那说说谢不疑的事?”

    裴饮雪默默盯着她看。

    薛玉霄自觉失言,轻咳一声:“你这衣服挺好看……怎么就这么好看。这袖子绣得特别好。”

    裴饮雪挑眉,望着她没动。

    薛玉霄道:“今晚这天气也很好,不冷不热的……”

    裴饮雪无奈一笑,上前半步埋入她怀中。天际星光漫漫,披落在裴郎半侧霜衣之上,他闭上眼,抵在薛玉霄的肩侧,喃喃道:“以为你有长进,原来还是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薛玉霄回抱住他,手臂拢住裴郎的腰。他身上染着淡淡的梅花冷香,幽然入袖。在这个涵盖千言的相拥之中,薛玉霄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宁静。

    她的疲倦、紧张、劳累,她那颗因为时局变幻莫测而始终无法彻底放下的心,都被淡淡的梅香熨帖平缓……哪怕如今位至九五,她也会蓦然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时,裴饮雪在窗下与她对弈间那阵清肃的松风。

    他太安静了。但他一贯如此安静的,在他沉默地凝望之中,薛玉霄也常常安定下来,就像是两个人走在覆盖着深雪的路上,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渡过去,总觉得他会跟丢了,但每次回首时,都能看见裴饮雪清润的眼。

    裴郎永远、永远陪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薛玉霄抬手抚摸向他的墨发,将里面的素色银丝挑出来,在指间轻轻缠绕了一圈。两人就这么没有一句交谈地抱了许久,久到困意上涌,薛玉霄搂紧他,把裴饮雪抵在廊柱边靠着,压在他身上,闷闷地说:“困了……”

    裴饮雪轻声道:“进去睡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,我要睡在你怀里……”

    不远处就有几位亲卫值守,这话莫名令人产生偷情般的羞惭之意。

    裴饮雪侧首亲了亲她的耳根,停顿了一下,又试探地、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墨眉和眼角。薛玉霄闭着眼,睫羽挣扎地颤了颤,她觉得有点痒,但还是没有睁眼,任由蝶落般的亲吻印在眼尾,带着他唇上凉意浸透的气息。

    “好……”他声音很低,慢慢地说,“睡在我怀里吧,我会抱着你的。”

    兰露柳风堆落花(1)

    第85章 

    五月中,新帝受禅登基,改年号为太始。

    因感念故去的王丞相为大齐交付半生,薛玉霄驳回了众人更改国号之请,依旧延用“齐”字。她同样驳回的还有后宫选秀纳侍之请,为此,亲自去太平园见母亲。

    园中一切如故,只因薛司空如今执掌凤阁,虽无司徒之名,却有司徒之实。因此往来客卿皆为官场重臣,官员被提拔入朝之后,第一件事就是拜会司空大人。

    权势之盛,已达至极。然而薛泽姝自王秀故去之后,总觉得郁郁不乐,仿佛这片棋盘之上少了一个能相杀的对手、也少了一个能不言自明的友人,终究只余寥寥孤寂之意。

    薛玉霄没有穿帝服,也没有带仪仗,仅仅近卫随身。她身上银灰色的长裙随步伐拂过台阶,太平园侍从见了她,行礼后口称“少主”,而后又慌忙改叫“陛下。”

    薛玉霄轻轻一笑,吩咐说:“依旧叫少主无妨。”说罢便入园而去。

    风清气朗,园中葳蕤的草木簌簌而响,檐下风帘碰撞,玉声清脆。侍奴起身打起珠帘,低声道:“主母在午睡。少主,我这就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必。”薛玉霄说,“我等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司空大人在内室午睡,她在案边坐下,伸手翻看书案上摊开的公文。窗外的光线投射在书卷之上,炉香隐隐,光线偏移,从空中升起淡淡的一层香雾,光透雾色,朦胧地映照在她翻阅的手上。

    书页窸窣。

    这炉香燃尽之时,薛泽姝从往事大梦中醒来。在透出形影的屏风之内,她望见女儿鬓边摇动的九凤流苏,迷离的日光落在钗饰之上。薛玉霄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不远处,翻看政务,这么多年来的养育寄望,在霄儿一步步登上御宇时逐渐落地……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致仕的想法。

    此意早有,只因放心不下爱女,所以迟迟不言。

    薛泽姝午睡起身,坐到女儿对面,将她手中的奏折抽出来,道:“别看这个,朝政初定,你任用寒门,士族高门没有不写文章表达不满的,积压在我这儿也就算了,你不说烧了,还拿起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薛玉霄道:“娘亲把这些留在手里,恐怕也时时翻看。这气怎么能让娘亲代我受呢。”

    薛泽姝无奈瞥了她一眼,当着薛玉霄的面放在灯台上烧了,火光攀上纸页,将那些愤愤不平之辞舔舐殆尽。司空道:“陛下日理万机,这是有什么要紧事才回来与我商议?”

    薛玉霄忙得连陪她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了,开口就是朝政公事,司空大人这么大岁数的人了,居然还因为这个向女儿控诉。

    薛玉霄拉过她的手,以防未烧透的火焰窜到母亲的手上。她低下头贴了贴司空大人的手掌心,闭眸沉默片刻,仿佛从长辈的手中得到一股令人坚定的支持和力量。过了片刻,薛玉霄开口说:“我想要立裴郎为凤君,唯恐百官不允,请母亲写一道奏章,我好以母亲之命相从。”

    薛泽姝并不意外,她看着薛玉霄的脸庞,忽然道:“霄儿,娘有时真的不明白你。”

    她摸了摸薛玉霄的头,站起身走到窗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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